形滅神存類(六問六答)
【原文】問,福善禍淫,不過生時受報耳。若人而既死,則形神消滅。縱有罪業,何從受報。?答,身有敗壞,性無敗壞。譬如五谷,根莖雖枯,其子落地,向春復生。修福生人天,造業歸惡道,亦猶是也。賈誼曰,千變萬化,未始有極,忽然為人(出漢書)。魏伯起曰,三世神識不滅(出魏書)。張子厚曰,知死之不亡,可與言性(出橫渠語錄)。生死之名,從肉軀所得,非從心性所得。若謂死后神亡,則伯鯀為熊(事詳史記正義),如意為犬(出漢書),鄭人相驚以伯有,彭生報怨于齊襄(俱出左傳)。種種事跡,皆在漢明帝之前。則佛法未傳東夏,而輪回之理,已大著于天下矣。斷滅之論,可欺愚人,難罔智士。
【譯白】問:“行善得福,行淫招禍,不過是活著時受報而已。若人既死,則身體和神識隨之消滅。縱有罪業,從何處受報?”?答:“身體有敗壞,心性無敗壞。譬如五谷,根莖雖枯萎,其種子落地,來年春天當發新芽。修福生人天,造業墮惡道,也是如此。賈誼說:‘千變萬化,未始有極,偶然為人。,魏伯起說:‘過去、現在、未來,三世神識不滅。,張子厚說:‘知死亡并不是終結,才可談論心性。’生死之名,是對肉身生滅而言,不是指心性。若說身軀一死,神識即隨之消亡,那么禹父鯀被流放羽山,死后神識化為黃熊。呂后用鳩酒毒殺趙王如意,如意死后變犬作祟,呂后因此患病而終。鄭國大夫伯有被殺,死后變成厲鬼前來尋仇,讓鄭國人驚恐不安。齊襄公派彭生謀殺魯桓公,齊襄公為推脫罪責,又將彭生處死,彭生化作一只大豕前來報怨。以上種種事跡,都發生在漢明帝之前。那時佛法還未流傳中國,而因果輪回之理,已是家喻戶曉,人所皆知了。神識斷滅之論,可欺愚癡之人,難欺明智之士。”
【原文】問,輪回之理,如所固有,孔子何以不言。?答,孔子言之詳矣。易曰,精氣為物,游魂為變。知鬼神之情狀。精氣者,受生之后也。游魂者,托胎之前也。知其情狀,則輪回之理明矣。中庸言,誠者,物之終始。不言始終,見循環無端,非斷滅也。惜后儒見未及此耳。
【譯白】問:“輪回之理,如屬固有,孔子為何不說?”?答:“孔子說得很詳細的。《易傳?系辭上》中說:‘精氣為物,游魂為變。’知鬼神之情狀。精氣指受孕之后,游魂指投胎之前。知其情狀,則輪回之理昌明了。《中庸》中說:‘誠者,物之終始。’不說始終,可見循環無盡,永不斷滅。可惜只是后來儒學家之見識達不到罷了。”
【原文】問,精氣為物,游魂為變,不過論其理耳。若謂有后世之說,不幾近于誕乎。?答,生死輪回,是世人必然之理,見于記載者,不可勝數。若名為誕,是真誕矣。且爾不聞文昌帝君為十七世士大夫乎(出文昌寶訓)。不聞袁盎十世為僧乎(出水懺緣起)。不聞某樵轉生為梁武帝乎(見金剛感應錄)。不聞王曾為曾子后身(出文昌惜字文),蘇子瞻為戒禪師后身,曾魯公為青草堂后身乎(俱見凈土文)。不聞永公轉生為房琯乎(見法喜志)。不聞遜長老后身為李侍郎,南庵主后身為陳忠肅,知藏僧后身為張文定,嚴首座后身為王龜齡乎(俱見竹窗二筆及諸公本傳)。不能博觀記載,徒學坐井觀天,何哉。
【譯白】問:“精氣為物,游魂為變,不過是從理上說。若因此就說有前生后世,不近于荒誕嗎?”?答:“生死輪回,是世人必然之理,見于典籍記載的,不可勝數。若認為荒誕,真是荒誕了。你沒聽說文昌帝君十七世為士大夫嗎?沒聽說袁盎十世都出家為僧嗎?沒聽說某樵夫轉生為梁武帝嗎?沒聽說王曾為曾子后身,蘇東坡為戒禪師后身,曾魯公為草堂青禪師后身嗎?沒聽說永公轉生為房琯嗎?沒聽說遜長老后身為李侍郎,南庵主后身為陳忠肅,知藏僧后身為張文定,嚴首座后身為王龜齡嗎?為何不去博覽史籍,卻徒然坐井觀天呢?”
【原文】問,如君所言,固歷歷有據,獨惜其不出正史耳。?答,正史者,對稗史而言。正史可信,稗史不可信也。若文昌寶訓等書,皆煌煌實論,可質鬼神,乃超于正史之上,又當格外視之。倘必以史臣之筆為可信,則二十一史中,所載三世輪回事,亦更仆難數。他不具論,姑以人所共知者,略述一二。如羊祜前身為李氏子(詳晉書一帙十冊,三十四卷,十二頁)。梁元帝前身為眇目僧(詳南史梁紀一帙三冊,八卷,五頁)。劉氏女前身為李庶(詳北史齊紀二帙五冊,四十三卷,三十八頁)。劉沆前身為牛僧孺(詳宋史七帙四冊,二百八十五卷,五頁)。范祖禹前身為鄧禹(詳宋史八帙四冊,三百三十七卷,十二頁)。郭祥正前身為李太白(詳宋史十帙三冊,四百四十四卷,十四)。夏原吉前身為屈原(此事出皇明通紀之類)。不勝屈指也。
若夫天仙列宿,降生人間者。如天帝子為齊高祖(詳南齊書一帙四冊,十八卷,五頁),神人降胎為唐代宗(詳唐書三帙二冊,七十七卷,二覓),來和天尊為宋真宗(詳宋史七帙五冊,二百八十七卷,首頁),南岳真人為虞伯生(詳元史五帙五冊,一百八十一卷,四頁),文昌星為呂仲實之類(詳元史五帙六冊,一百八十五卷,首覓),彰彰可考也。
有死后數日復生者,有數年復生者,有備述冥事無不奇驗者。略言之,如長沙人桓某(詳后漢書一帙七冊,二十七卷,六頁),武陵女子李娥(同上卷,七頁),干寶父殉葬之婢(詳晉書二帙十冊,八十二卷,十四頁),魏明帝時冢內女,安吳民陳焦,晉惠帝時杜錫之婢,東陽黃氏女孩(詳宋書一帙十冊,三十四卷,二十五之二十九貿),淳熙十三年行都人之類(詳宋史二帙二冊,六十二卷,二十三覓),——可溯也。
至于男子現生變異類者,如后漢公牛哀化為虎(后漢書三帙一冊,八十九卷,二十頁。詳淮南子),霍州老翁化猛獸(詳隋書一帙八冊,二十三卷,十八頁),乾道五年衡湘間人化為虎之類是也(詳宋史二帙二冊,六十二卷,二十三頁)。
女人現生變異類者,如江夏黃氏母化為黿(詳后漢書一佚七冊,二十七卷,六頁),清河宋士宗母化為鱉之類是也(詳宋書一帙十冊,三十四卷,二十四頁)。
隔世重為夫婦者,如晉惠帝時梁國女子(詳宋書一帙十冊,三十四卷,二十七頁),宋末王婦梁氏等類(詳宋史十佚十五冊,四百六十卷,五十頁),此其尤大彰明較著者也。
甚至天女生北魏始祖(詳魏書一帙一冊,一卷,二頁)。韓擒作冥府閻王(詳隋書二帙四冊,五十二卷,二覓)。辛彥之建立梵宇,而報感天宮(詳隋書二帙八冊,七十五卷,五瓦)。庾彥寶念佛持經,而往生凈土(詳梁書一帙九冊,五十一卷,二十一頁)。王賓修寺,得宿世之碑(詳宋史七帙三冊,二百七十六卷,二十五頁)。太興設齋,感神僧之赴(詳北史一帙六冊,十七卷,四貿)。異香滿室,徐孝克之往生(詳陳書一帙四冊,二十六卷,十四頁)。坐化空棺,陸法和之善逝(詳北齊書一t失六冊,三十二卷,五頁)。盧景裕在獄持經,枷鎖為之自脫(詳北史二帙一冊,三十三卷,二十七頁)。張孝始修齋禮誦,祖目因以復明(詳北史三帙六冊,八十四卷,九頁)。如斯等類,皆名儒國史直筆之言,豈無稽之論耶(以上瓦卷冊帙,俱照萬歷三十九年所刻監本廿一史,與坊間小本不同)。
嗟乎。宇宙之外,奇事固多。六合之中,異聞不少。今人生于天涯片角,所見無非庸常之士,所讀不過世俗之書,情竇甫開,而業緣踵至,婚嫁未畢,而景薄桑榆。宜乎生不知來,死不知去,日在輪回中,而莫信其理也,良可憫已。
【譯白】問:“如您所言,固然有根有據,可惜都不是出自正史?”?答:“正史是相對野史而言的。正史可信,野史不可信。如《文昌寶訓》等書,都是煌煌實論,可對質鬼神,遠超于正史之上,又當格外視之。倘若必為史官筆錄記載的才可信,則《二十一史》中,所載三世輪回事例,更難以計數。其他先不論,姑且以眾所周知的,略述一二。如羊祜前身為李氏子。梁元帝前身為獨眼僧。劉氏女前身是李庶。劉沆前身是牛僧孺。范祖禹前身是鄧禹。郭祥正前身是李白。夏原吉前身是屈原等等。類似記載,不可勝數。
至于天仙星宿,降生人間的,如天帝子下生為齊高祖,神人降生為唐代宗,來和天尊為宋真宗,南岳真人為虞伯生,文昌星為呂仲實等事例,載籍彰彰可考。
有死后數日又復活過來的,有幾年后再活過來的,有詳細講述陰間事無不出奇靈驗的。簡而言之,如長沙人桓某,武陵女子李娥,干寶父殉葬之婢女,魏明帝時墓內女,安吳百姓陳焦,晉惠帝時杜錫之婢女,東陽黃氏女孩,淳熙十三年行都人之類,——可以追溯。
至于男子現生變成異類的,如后漢公牛哀變為虎,霍州老翁化為猛獸,乾道五年衡湘間人化為虎之類的就是。
女人現生變成異類的,如江夏黃氏母化為黿,清河宋士宗母化為鱉之類的就是。
隔世重為夫妻的,如晉惠帝時梁國女子,宋朝末年王婦梁氏等類,都是記載得特別清楚而人所共知的。
甚至天女生下北魏始祖。韓檎作陰曹地府閻王。辛彥之建寺廟而生天宮。庾彥寶念佛誦經,而往生西方極樂世界。王賓修寺廟而得宿世之碑。太興設齋供養出家人,感得神僧赴會。徐孝克往生西方極樂世界,異香滿室。陸法和臨終坐化,棺斂時身體縮小為三尺左右,北齊文宣帝令開棺查驗,只是空棺而已。盧景裕在獄中誦經,身上枷鎖自行脫落。張孝始修行齋戒,禮拜誦經,祖父眼睛因此復明。諸如此類,都是知名學者、國家史官真實記錄,豈是無稽之談。
唉。天地之外,奇事固多。普天之內,異聞亦不少。今人生長于天涯角落,所見無非都是庸碌之輩,所讀不過世俗之書。情竇初開,而世俗生活業緣便接踵而來。兒女婚嫁尚未完成,而已夕陽斜照,暮年將至。因循于生不知從何而來,死不知往何而去,日日在輪回中,而不信因果輪回之理,太可憐憫了。”
【原文】問,輪回之理,固不爽矣。但吾之所言,本于某先生之某書,非無據也。某先生謂死者形既朽滅,神亦飄散。托生者,乃湊著生氣,偶然不散耳。?答,子曾讀金滕乎。武王有疾,周公愿以身代,告于三王曰,予仁若考,多材多藝,能事鬼神〖周滅商后二年,武王得了重病。武王之弟周公,特向他們的曾祖太王、祖父王季、父親文王禱告,說自己多材多藝,能更好的體貼孝順已亡故的祖考,愿代武王之死以升天侍奉先王。禱后第二天,武王便痊愈了〗。若依斷滅之說,則周公既代武死,形亦朽滅,神亦飄散。雖多材多藝,亦散滅無存,何以事祖考乎。且祖考亦散滅久矣,何以復為周公所事乎。況祭祀之禮,先圣所重,若祖宗既已散滅,則菲飲食而致孝鬼神〖出自論語泰伯,原句為,菲飲食而致孝乎鬼神。菲,薄,作動詞用。鬼神,指祖先和神祇〗,圣人反覺迂腐。倘云某先生不可不信,則堯,舜,周,孔愈不可不信。若謂堯,舜,周,孔不足信,何有于某先生。不特此也,若某先生既沒,今日能奉其斷滅之教,則某先生雖賢,今日亦在散滅之數,春秋二祭,可以不設。若現今尚行春秋二祭,則某先生之教,先不能行于今日矣,又何以服天下后世乎。若謂托生者,偶然不散,則目前一切人類,皆從偶然得之乎。吾甚無解于其說矣。
【譯白】問:“輪回之理,固然不差。但我之所說,來源于某先生之某書,并非毫無根據。某先生說,死者形體既已腐朽消失,神識也隨之飄散。托生投胎,不過是碰巧沾上生氣,偶然不散的?”?答:“你曾讀過《金滕》嗎?周滅商后二年,武王得了重病。武王之弟周公,特向他們的曾祖太王、祖父王季、父親文王禱告,說自己多才多藝,能更好地體貼孝順已亡故的祖考,愿代武王之死以升天侍奉先王。禱后第二天,武王便痊愈了。若依斷滅之說,則周公既代武王死,形體也腐朽消滅,神識也飄散。雖多才多藝,也消散磨滅無存,憑什么侍奉祖先呢?且祖先也消散磨滅很久了,憑什么還能被周公侍奉?何況祭祀之禮,古圣先賢格外看重,若祖宗既已消散磨滅,那么孔子贊揚大禹自己飲食菲薄,而對祖先神祇祭祀豐潔之行為,豈不是太過于迂腐了嗎?倘若說某先生不可不信,則堯、舜、周公、孔子更不可不信。若說堯、舜、周公、孔子不足信,又憑什么信某先生呢?不僅如此,某先生既已過世,今日能奉行其斷滅之教,則某先生雖賢,今日也在散滅之數中,春秋兩次祭祀,可以不設。若現今還設春秋二祭,則某先生之教,今日他的弟子已不再遵守了,又憑什么可說服天下后世?若說投胎托生的,只是偶然不散,則目前一切人類,皆是從偶然中得生的嗎?我對其說法百思不得其解。”
【原文】問,祭祀之說,某先生亦嘗言之,謂子孫是祖宗之氣,以氣合氣,所以感格耳。?答,然則五岳四瀆山川,既非其子孫,皆無感格乎。孟子曰,使之主祭,而百神享之。將謂舜禹是百神之子孫乎。且人死若果即散滅,竟無報應。則修身勵行,兢業一生者,反不如耽欲嗜利之庸夫。而肆惡幸免者,誠為得計矣。語云,若無善惡報應,造物何以處顏淵。若無鬼獄輪回,上帝何獨私曹操。況世道人心,日趨于下,極言福善禍淫,尚不能挽回于萬一。反開天下無忌憚之門,不啻如川始決而潰其防,廈將顛而撤其柱矣。
【譯白】問:“祭祀之說,某先生也曾言之,他認為子孫是秉承祖宗之氣,二氣相合,所以有感有應?”?答:“然而祭祀五岳四瀆山川諸神靈,祭祀者既非諸神靈之子孫,難道就毫無感應嗎?孟子說,使舜禹主持祭祀,而百神都來享用。難道舜禹是百神之子孫嗎?且人死若果真神識隨即散滅,不受任何報應,那么一生修身勵行,兢兢業業的,反不如貪戀酒色、追名逐利之庸人了。而那些肆意作惡僥幸逃脫的,將更加肆無忌憚為所欲為了。古語說,若無善惡報應,造物主豈不太虧待顏淵。若無鬼獄輪回,上帝豈不太偏袒曹操。況且世道人心,日趨下滑,極力宣揚善福禍淫、因果報應,尚不能挽回于萬一。反開天下人無所忌憚之門,無異于江河已決口而毀其堤壩,大廈將傾頹而撤其梁柱,只能令世間倫理道德進一步淪喪。”
摘自《安士全書》欲海回狂:形滅神存類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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